于是我和阿尔在房间里渡过了一个积极向上严肃活泼的不眠之夜。
一开始阿尔大概是确实憋了这么多年有些欲求不满,抱着我蹭了一会,不过他到底是理智大于欲望的前魔王大人,最后还是把脸憋得通红停了下来。——说到底,前一次他向我表明心意,我并没有回应他,我们之间其实还并不是名正言顺的情侣关系。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的话,或许事情确实没有我之前想的这么顺利简单——我喜欢阿尔,如果他想要碰触我,当然我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但是,阿尔似乎明显比我想的东西要多得多,他告诉我,现在我处于新王的地位,我的伴侣的出现很大程度会影响魔族的民心,挑选谁,挑选什么地位的,哪个种族的,都会带动不小的蝴蝶效应。
他这么说,我当然有点不满——总不能因为民心什么的东西,我就得去找个完全不喜欢的人来结婚吧?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果你决定好了——是我的话,你需要给你的民众时间,也需要给我时间。”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看到塞万提斯看我的眼神了吧?在我和你同时出现的时候,他反射性地认为我更有发言权,这是很可怕的迹象,如果这个时候我和你对外宣称了关系,那么你很有可能就立即在魔族们心中成了我的傀儡,到时候,偏向你的和偏向我的会分成两拨人开始内斗,你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吧?”
“…………所以……”
“所以,至少对外,你得在拥有足够的人望之后,才能公布我和你的关系。”
阿尔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就算对我来说,其实王权哪怕回到阿尔这里,我也不会不甘心,但这也就证明了我魔王失格,也没资格做阿尔的徒弟了。
“还有我自己——”阿尔有些无奈地指指自己,“你知道,和奈卡修斯一样,我们的身体都返回了早期状况,虽然资质依旧在,但是实力却没了。现在就算你没意见和我建立正式关系,我自己也有意见啊。”
“…………阿尔,实力对等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阿尔正色看着我,“实力不一样,就代表我们能立足的地方不一样,能看到的东西不一样,面对同样的压力,所表现出来的回应也会不一样,能守护的东西和能打倒的东西也不一样。长久这样下去,我们的世界会变得毫无交集,就算心意相通,也会无话可说,理念相悖。开水,说得刻薄一点,贵族少爷与女仆这样的不对等恋情,在书中,故事里,或许会有一种打破世俗的浪漫,但在现实,能在最终也得到完满结果的却很少,因为,站在不一样的水平线上,他们看到的东西,是不同的。”
我一瞬间想到了赤羽龙王和道恩那早亡的母亲,顿时觉得有些心酸。阿尔的观点,我不是很同意,但却一时半刻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我也是,如果我不重新变强,我和你看到的东西也会逐渐变得不同,在你在为周边复杂局势头疼的时候,我却在焦头烂额地沉浸在周围的人对我和你的关系的质疑、对我的实力不满这种又小又烦的事之中,你觉得这样的感受对我来说会很舒服吗?”
“这……”
“我必须爬上和你一样的水平线,这是我们结合的基础底线。”阿尔一边说一边故作轻松地摸摸我的头,“这种东西并不是你一句简单的‘我可以保护你’就能解决的,我说过,我是另一个你,在所有你周围的人对你撒娇,得到你的呵护的时候,我却是成为你的支柱的那一个,如果你这么不在意这一点,那其实是对我的不信任。”
我用力摇摇头。
“我不是不信任阿尔,只是…………就算是这样,那暂时不对外表现出来就是,可是私底下……”
阿尔却很傲娇地一撇嘴:“之前一脸严肃拒绝我告白的是谁啊。”
“那个时候我还不成熟啊!现在你有身体了!我也……”
“你也什么?”阿尔似笑非笑地对我眨眨眼,“你也成为独当一面的魔王了?”
好吧,在前魔王面前,我还没这个底气说这种话。
见我有些泄气,阿尔好笑地拿手指戳戳我的脸。
“好吧,我们互通心意,却死死不肯建立关系确实也挺矫情的,私底下,我们没必要太避讳什么,不过也还是从情侣开始吧。”
我眼神一亮:“那,那那那!”
“嗯。”阿尔将脸庞凑了过来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双唇,末了有些不好意思,抓抓那一头黑发,“咳,其实我虽然在过去挺风流,但那只是那啥经验丰富而已啊,恋爱的经验我也没有过,所以之后要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
“我不会生气的你放心!!”我用力拍拍他,“基本上阿尔做什么事在我眼里都是卖萌!”
“………………不,你就不能把卖萌换成耍帅吗。”
阿尔有些脱力,不过马上就快活起来:“那这样就算正式开始交往了?除了上床情侣要做点什么啊?”
我想了半天:“呃…………约会?聊天?说点甜言蜜语?”
“……这些我不是一直就在做吗。”
“…………对哦。”
阿尔在之前一直都陪着我出入任何地方,和我也是无话不说,至于甜言蜜语,虽然他很少说肉麻话,但是每次都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说出我最希望听到的话语,光这一点就能打满分了。
我抽了一下嘴角。
“结果就算确立关系,我们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嘛。”
“好像真的诶。……不过这样也很好,看上去是一样的,但是还是有微妙的地方前进了一小步不是嘛。而且,要是突然换一种交往方式,我会很不习惯的,这几百年没有身体,现在突然活过来,已经够不习惯啦。”
阿尔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掌,握了握拳。
“太虚弱了!这个状态就算和你来上一次也会被你嫌弃的!”
“…………不会的啦。我又不是和你一样身经百战的……”
阿尔心虚地干笑:“你还在吃那个时候的醋啊。”
我满意地看了一会他心虚的表情,不过最后还是老实回答:“没有,我不会和你计较你认识我之前的事的。就算你之前有女朋友,只要已经分手,我也不在乎。”
阿尔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只有过一个关系一度不错的朋友,不过我对她并不是爱情,放心,……况且,现在的我对她……剩下的只有极度的恨了。”
阿尔的表情看起来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我本来想追问几句,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没问。
“怎么,想知道怎么回事?”阿尔挑眉。
“嗯……有点想知道,不过如果你不想提的话就算了吧。”
“会告诉你的,不过这事涉及到圣魔战争,先让我整理整理考虑一下该怎么和你说吧。”
阿尔说罢,搂着我在我的床上滚了一圈。
“现在,大好机会——”
“什么!”
“我看你有些炼金上的小坏习惯很不爽很久了,之前没有身体一直不能顺利纠正你!正好!炼金炉拿出来,今晚一口气全部把它们正回来!”
“………………哦。”
“你在失望什么!”阿尔坏笑地再次戳了戳我的脸,“别乱想,不是对你没兴趣,只是现在确实为时过早!”
阿尔果然还是很了解的,我没说出口的担心他这么快就发现了!
“也别在意自己的飞机场身材啦,这种东西可以后天改造的!”
我忍不住踩了阿尔一脚!
不过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豪放地哈哈大笑,从床边坐了起来——于是,我只能略有点心不在焉地接受了一晚上的特训——虽然阿尔回来之后第一个晚上过得这么不浪漫让我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转念想的话,能和阿尔确立关系不就是件大好事吗!而且,在得到身体之后,也能和他以这种轻松自然的态度交流,也让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得到身体之后阿尔和我有了距离感,我大概会很难过的吧。
于是,等到门外响起佐伊有些尴尬的催我用早餐的声音时,我和阿尔双双顶着黑眼圈去开门,佐伊看到我俩衣衫整洁背后还有凌乱的炼金现场的时候,她惊呆了,回过神来之后用微妙表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质疑什么。
如果我是男的,她大概要怀疑我不举了——不过现在被怀疑不举的明显是阿尔!这我就不管啦哈哈哈哈!
“开水你肯定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
……嘁,阿尔听不到我的心声有时候可真没趣啊。
不过虽然佐伊对我们这一晚上表示很好奇,我还是同她正色解释我们是在研究炼金术,她的表情似信非信,但是既然我没有公开承认我和阿尔的关系,她就算心有疑虑,也不至于做太过火的假设吧。
之后自然是和魔王亲友团——阿修顿、道恩、龙王大叔他们告知了阿尔回归的消息,举办了一次小小的内部餐会,不过,这次餐会并没有我相像中这么热闹,很多人都对我身边冒出来一个人显得有些不习惯——也是,在他们的视角,阿尔并不是什么存在感很高的人物。尤其是道恩,看到我和阿尔之间关系很亲密,一开始显得十分不愉快,就连雷伊也很敏感地问我,这个人是不是将会取代他的抱枕之位。
对道恩,我一直是带着内疚的,他对我的感情我一直很明白,也好几次拒绝了他,他却一直无怨无悔地陪伴我到现在,也从来不索取什么,大概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这次阿尔出现,恐怕对他来说是一个重击吧。我并不想看到他难受,但我也知道,这样的伤害,迟早会出现的,见他脸色苍白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也很不好受。
——不过,事情在变得和我想像的一样糟之前,阿尔同学出手了。
他莫名其妙地把我和柯林推出了饭厅,然后勒令我他不开门不准进去,于是我和柯林在饭厅外头团团转了十几分钟,没过多久柯林不耐烦了,拿着魔法书说去外头读书,我也回房间研究起了炼金术,直到三个小时之后,佐伊才再次来敲门,告诉我阿尔请我过去。
等我过去的时候,整个饭厅已经一片狼藉。
桌子变成了木渣,美味佳肴变成了地上的一团团糊状物,一帮人(还有动物)却关系融洽地坐在脏兮兮的地上聊天,连那个有洁癖的龙王大叔也不例外!道恩和阿尔两人鼻青脸肿,明显是互殴了一顿,但现在却勾肩搭背地像是好兄弟一样!!
阿尔到底做了什么啊,怎么能让这群超级难伺候的家伙一下子和他关系这么好了?!我当时为了得到阿修顿还有龙王大叔和萨门扎的认可可是废了好大劲的!
见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阿尔很得意地笑笑:
“哼哼,开水,男人之间的友情可是很难理解的哦。”
“诶,是友情吗,不是基情吗?”
“死女人你又皮痒了?”
“………………开个玩笑嘛阿修顿。”我干笑一声,“不过……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啊?阿尔才刚活过来,没多少战力,可别欺负他啊。”
萨门扎瞟了我一眼:“那种事只有你这个卑鄙型才会做吧。”
“……连你也认为我是卑鄙型了吗?!”
“开水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废物吗我要哭了哦。”
龙王大叔哼了一声,似乎对阿尔装可怜完全视而不见:
“也就是,道恩之前和我念叨的你的心上人,就是这家伙啊。虽然力量上确实弱了点,不过人还不赖。”
“哦哦……!大叔竟然会对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你说什么?”
“……大叔果然慧眼如炬!”
龙王扭头:“如果这个人是你的老师的话,我确实得刮目相看几分。”
说着瞟了一眼道恩,正和阿尔勾肩搭背的道恩对我咧嘴一笑:
“碧碧你别为难啦,既然阿尔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你一直喜欢的人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不用道歉,也别觉得有压力。只要你们没结婚,我就还有机会不是么?不输到最后我不会放弃的,这是我和阿尔之间的竞争,你不用管了。”
我心情复杂:“道恩,你还是别再继续……”
“我是你的龙。”道恩打断了我的话,“这一点,就算最终你还是拒绝了我,也别否认,可以吗?”
“……………………好的。”
“那就别露出这么纠结的表情啦!”道恩说着拍拍旁边的阿尔,“你看我和这大情敌都能做朋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从来不是为了让你为难才留在你身边的,这些事情,我们都会自己处理好,你还是安心地做自己的事去吧!”
道恩还是一如以往的豪气又体贴,这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为什么我明明明确地拒绝了这么多次他还这么死心眼?龙这种生物固执到这种地步吗?
不过,既然我选择了阿尔,那对他,还是用朋友的方式温柔吧。
不能让阿尔产生不安,也不能让道恩继续觉得尚有机会,同时用短痛来避免长痛。
所以,最终我再次轻声地对道恩说了一次对不起,在微妙的气氛中散了这场餐会。
道恩离去的时候,依旧挺着脊背步履张扬,但我却从那背影中读出了几丝悲伤,阿尔站在我的身侧拍拍我的肩膀,我转头,对阿尔笑笑。
“别在意阿尔,你应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该说‘别在意’的是我。”阿尔别扭地歪歪嘴,不过很快又充满自信地大笑,“以后这样的修罗场还会有好几次呢不过本大爷是谁哈哈哈放马过来吧!”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小会,最终拍拍脸颊,散去了这种沉重压抑但是又带着小小甜蜜喜悦的心情。
我努力让自己回复到了一个王者该由的冷静的状态。
其实阿尔对我的态度之中,还有一重隐晦的意思在,我能读出来。
——敌人还有许多,种族正待振兴,身为重要的亲友的席路叔叔还在痛苦中备受煎熬,虽然很想,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投入到黏糊糊的恋爱状态去,其他不说,只要想到席路叔叔还在兰斯洛特的阴霾下挣扎,我就算和阿尔发展得再顺利,那种心头的不安和内疚感也不会散去半分,反倒会更甚。
席路叔叔就像是我的亲人和长辈,而我的世界,早已不止爱情这一种东西是重要的。
“阿尔,接下来你有空么?”
“没空。”阿尔摊手,“我的计划列成单子可以做卷轴了,不过既然你有事想拜托我那肯定是你的事优先,怎么了?”
“还记得之前我答应道恩山寨中那对翼人兄妹的机关翼的事吗?时限差不多快到了,但是最近事情太多,我的水平还不到铸型炼金的地步,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嗯,这个是我的责任,我当初的预估还是太乐观了。不过现在你已经会八级炼金了,跨级进行铸型炼金也不是不能做到哦。”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铸型炼金的素材都不便宜吧?我可失败不起,当然需要你这个老师在旁边监督指导啦。而且…………”
“而且?”
我从空间石里拿出了那本外婆留给我的《幽明撰符录》:
“我这一个月抽空研究了一下这本书,突然有一些发想,想在之后的炼金中做几个实验。”
阿尔的眼神亮了起来:
“把炼金术和其他技术结合起来?”
“…………是的。”我点点头,“名字还没想好,不过那套新体系,如果能成功的话,就暂定叫做‘符文炼金’吧。”
听到我这么说,阿尔的脸上,露出了那种能仿佛照亮周围的——兴奋、自豪、喜悦的笑容。
回去了一趟老家,回来之后还发了好几天的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