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似乎都过得很紧张啊,真是对不起,不过其实租界这边的外围防线也很紧张,所以两边算是半斤八两吧。
至少目前来看,那和平的约束是很脆弱的。
我拍拍翅膀,在国王的大马车前停了下来,几个铠甲特别豪华的皇家骑士见到是我,对我行了一个礼便让开了,好像反倒是国王塞莱斯这边比较对我不设防。
“哟,塞莱斯。”
塞莱斯正歪在一张美人靠上,嘴里叼着香喷喷的曲奇,手里拿着几张文书似的东西,上面还沾上了油乎乎的手印,见我到来,他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换成了没什么诚意但是充满贵族味的坐姿。
“乖女儿来啦。来得正好,给你看点东西。”
他说着,把手中的文书递给我,我接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还顺手抓了一块桌上的曲奇送进嘴里。
塞莱斯有些惊讶。
“…………你不怕我在这曲奇里下毒?”
“我手腕上戴着验毒石呢。”我嚼吧嚼吧把曲奇吞下去,“这一个月遭遇过四次下毒了,为了方便就直接把它做到腕圈上了。”
我的手腕上是奈卡修斯定做的一个漂亮的银色腕圈,上面空出了一个卡口刚好够系上恐怖之铃,腕圈的正中间部分则镶嵌着验毒石。
“四次……看样子沉不住气的人略多啊,怎么样,乖女儿,是不是很生气心寒!啊,我对你们人类如此仁慈,你们却完全不领情甚至是恩将仇报!!太让人齿冷!所以我决定点燃战火,扫平天下!”
我抽了一下嘴角:“不要随便给我配音塞莱斯。事实上要是我以那样的形象出现,没一两起暗杀事件才不科学。我还觉得下毒的形式太不给力了呢,好歹也叫几个墨月一族的杀手嘛。”
“哦哦哦哦!!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气势!!不愧是我的私生女!”
…………话说他这私生女是认得越来越随便了啊。
我白了他一眼,开始看手中的文书,看着看着就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了。
第一张是一份声明,发出者是一个叫做“银白天狼”的组织。他们声称为之前红色晶体怪物袭击百姓负责,并声明那些被袭百姓都是伪装成人类的魔族而他们慧眼先知了,他们自称人类极端主义组织,一切以人类存亡兴盛为最高宗旨,他们立志将人类扶持为世界最大霸主,不惜一切打压有可能威胁到人类的一切外族,并公开对魔族宣战,扬言必将在一年之内让魔族再次消失。
……很好,看样子那个奇怪的黑色巨熊和之前死在我剑下的假骑士,很有可能都是这群人搞出来的幺蛾子,这个组织的首领大概可以和零戮去结个婚,一个无条件反人类,一个丧心病狂力挺人类,简直是天生一对啊。
我看向塞莱斯: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波人?”
“当然是全力盘查了。”塞莱斯眼睛眯了起来,不屑地冷哼,“开玩笑,我都已经颁布法令了,他们还敢张贴这种公告,不光是种族立场上的问题,还有藐视皇权的大罪在,不把他们一股脑抓起来好好玩一玩,我岂不是太亏了。”
“嗯,那就好,我和他们也有点私怨,抓到了记得叫我一起‘玩’啊。”
“好说好说。”
塞莱斯和我相视一笑,互相露出了阴恻恻的表情。
“真是越来越魔王了呢开水,我好欣慰啊……”
阿尔……你这是夸奖吗。
我展开了第二份文书,看口气,是皇家骑士军的书记(?)写的报告,总结了我公开身份以及塞莱斯颁布法令之后周边各国表现出来的态度,总结来说就是……不怎么好。和布鲁内尔关系还不错的卡雷拉帝国还好(就是小公主柯赛特差点嫁过去的那个国家),只是表示希望这份和平协定没有隐藏什么阴谋,但其他几个国家就没这么友善了,好多都是谴责布鲁内尔忘本(违背圣王遗嘱),背叛人类,犯下反种族大罪,还有要求塞莱斯把魔族(包括我)交出去并开启国籍法庭,让所有人类国度联合审判我们。
我叹了口气,对塞莱斯眨眨眼:
“后悔吗?”
“又不是作下决定之前没有考虑到目前这种情况。”塞莱斯撇撇嘴,“你怎么看?”
“我觉得问题不大。”我说着又吃了一块曲奇,“虽然看起来挺凶的,但是看这文书上写的具体的……嗯。…………我估计他们还想再观望一下,口头上的‘强烈谴责’,我不是很担心,这几个国家大概是不想当出头鸟的——当然了有人出头之后他们可能是最早的跟屁虫。相比之下,留意一下那些知道情报却什么态都没表的吧——那些,不是超级置身事外,就是已经开始作什么打算了。”
“当然。目前来说,九幽国和卡雷拉帝国的反应是最奇怪的,九幽国竟然表示愿意和魔族会谈,而卡雷拉帝国——不是说圣王转生就在那吗,为什么他们表示我们的结盟没啥大不了的?就算圣王还没完全降临,勇者也没出世,他们和我们关系不错,但这态度还是很奇怪啊。”
我点头:“多派点探子去查查清楚吧。”
我这边也找个空闲去东厂机关多弄点各国资料来比较好。
第三份文书是有关诺瓦尔自治领的。
之前,因为诺瓦尔有攻打布鲁内尔的意图,伊琴尼亚总显得有些人心惶惶,后来,蓝卡特陷落,零戮又在之后出现在伊琴尼亚,而塞莱斯对零戮也表现出了一种漫不经心,总让我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但是现在收到的消息确是——诺瓦尔的黑骑士军,从蓝卡特撤军了,虽然洗劫了不少财物,但是很意外地,没有出现什么流血事件。
零戮撤军,这本来是好事,但我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我总觉得,他撤军并不是代表他打算好好地安生地过日子,而是转变战略方向了而已。
然而,他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我却不太猜得出来,是不是我也该像他派遣风驰一样,派一员大将去当“人质”比较好?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零戮和我明明是相似的立场,分歧却会越来越大,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和他好好谈谈了,这样下去,魔族振兴的步调什么时候都有可能被他打乱。
第四份文书则是——暴动的报告。
从我公布身份以来,布鲁内尔周边国家(包括布鲁内尔在内),连续爆发了好几次奴隶的暴动。一次是牛系、羊系和兔系的兽人联合起来的,一次是翼人的,一次是鲛人的,鲛人那次比较严重,三艘大商船沉没,死掉了上百人类。
——或许,那些被压迫的非人类种族觉得魔族的崛起是一个逆转的契机,被压迫许久的他们终于看到了曙光,所以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反抗?
但是,结果果然也如同我预料的一样:那几次暴动,全部以非人类方的失败告终了,奴隶主为了警告其余奴隶,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了那些暴动的奴隶,并把他们的尸体高悬示众了好几天。
……他们,果然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啊。
看到那些奴隶就这样白白丢失性命,我心情说不沉重是不可能的。他们或许把我当做曙光,但却没有想到,哪怕是曙光,要洒满整片大地,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光明不是一瞬间就能来到人跟前的。
要是,再多等一等的话……要是,不是选择暴动,而是选择偷偷向我这边求助的话。
我轻叹一声,放下文书。
或许从赤羽龙加盟,收容雪狼一族和阿玛瑟遗孤的时候开始,我肩膀上承载的,早已远远不止魔族本身的重量了。
“是不是觉得敌人太多,前路漫漫?”
塞莱斯冷不丁地出声,我一个激灵,从沉重的心情中回神,看向他。
这个疯王在我对面露出了神经质——但又带着贵族味的优雅的笑容。
“不是这样,就没意思了,对吧?我正式因为这一点,才把赌注押在你身上的哦。”
“……哈哈。”
心情顿时因为这句话轻松了许多。
是啊,不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从很早以前就明白,选择这条路,不是为了享受,我要面对的东西,有多沉重。
我摇摇头,止住自己那些气馁的心思,振作一下心情。
“你说的没错,塞莱斯,堂堂魔王,自然不会被这些小事吓到。现在这些程度的问题,都是好好处理都能解决的,这些之后我们好好商量——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私人的要求。”
“什么?”
“我想要星灵矿炼金,你有那个吗?”
“星灵矿?啊,那个啊。”国王拿过一边盛着红酒的黄金酒杯,把酒杯边缘镶着的一块宝石用力挖了下来,“是这个么?”
“…………………………………………”
我们肖想这么久的珍稀素材!!这个败家国王拿来嵌酒杯!!……对了,之前还嵌了小公主的头冠!
见我神色古怪,国王又离开沙发,在房间里四处捣鼓捣鼓,于是又从一把装饰性短剑的剑柄上、一根皮带中间的搭扣上、一顶帽子的帽檐上挖下来了三块,放到了我手里。
“够了吗?”
我转头看看阿尔,阿尔的嘴角抽得比我还厉害——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吐槽,神色古怪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也点点头,换来国王开心的大笑:
“哈哈哈,那你欠我的债就更多了,到时候要怎么还呢碧安卡!再给我一条尾巴?”
“……………………我的尾巴这么值钱啊。……不过我宁愿老老实实还你钱也不会再给你断尾了!”
“为什么!!你那截断尾我拿去定做了长鞭,可帅气了!!下回你来我拿来给你看!对了,上面也镶嵌了星灵矿哦!”
“够了你这个暴发户,把这么贵的东西到处镶干嘛!!星灵矿要哭了啊!”
“…………那,那不然我抓只鲛人来,镶人鱼泪?”
“……………………还是镶星灵矿吧你。”
再待下去,保准又要被这疯王弄得胃痛,我决定先去找一下席路叔叔。
不过听我问起席路叔叔,塞莱斯的表情有点微妙。
“其实我不是很推荐你去见他。”
“…………为什么?这一个月都没见到他,我怪想他的!”
“他……嗯,他现在情况不是很稳定,经常自言自语。”
什么?!?!自言自语?!
我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就是……和阿尔和我一样,他和兰斯洛特的灵魂,有了某种程度的接触和交流。
“而且,看起来有些痛苦,我经常看到他缩在角落发呆,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还是刚哭过。”
“………………”
塞莱斯的话让我很难受,他这么说,我更要去找他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决……他今天应该没外出,就在办公室,给你一份我的赦令,你直接拿着它就能见到席路菲尔德了。”
“……”
之前不需要任何东西就能在骑士团横行,现在却需要国王的赦令,我才能在这骑士团自由活动了啊。
不过,仅仅这种程度,是不会影响我和席路叔叔之间的关系的。
不知道为什麽,我在内心坚定地相信这一点。